来源:网络 作者:翟永明
上大学:暗度陈仓
1974年,我也高中毕业了。我们是“文革”后恢复的第一届高中生,许多人以为,我们就此可以考大学了。那些有上进心的同学,早就在为这个目标作准备。像我这样浑浑噩噩混日子,成天请假往农村跑的人,绝对没有。但事实证明,我的消极是有道理的。毕业来临,我们知道了,政策不变,我们每个人都要面临下乡。
这对我并不是什么坏消息,可以说,在高中的最后一年,我是迫不及待地等着下乡。我没有我的同学那种离开城市就如丧考妣般的悲痛,更没有另一些同学那种远大志向就此被埋没的怨恨。
我们的排长,他仅仅比同班同学大一岁,但好像他比我们大了整整一代。他一直在努力,一心就想考上大学,所以想方设法地装病,托人走后门,终于以重病为理由,留了下来。顺便说一句,整个高中期间,男生女生是不能在一起出双入对的,只要一男一女在一起多待一会儿,闲言碎语马上满天飞。弄得大家也一见异性,就马上作端庄相。只有我们排长,一直与副排长(女)公开地花前月下,傍晚午后,在一起谈心。以“谈工作”为名义,一直谈到毕业后开假条之际,大家才发现他们俩谈的是恋爱。而且谈到最后,二人都谈出病来,双双地留在了成都。真相大白后,一向把排长当成精神领袖的那些男生,气得都与排长绝了交。而排长和副排长,忍辱负重几年之后,双双考取了重点大学,后来,又双双出国去了美国。野心和爱情,加上适可而止的心机,使他们成了高中班上最有出息的一对。
我相信在那段秘密谈心的日子里,是早熟的排长启发了副排长的爱情和上大学的野心,他们的每一次谈话,都在向这个计划奋进。这是另一段禁欲时期的爱情,其实也值得大书特书。但是,由于我高中期间经常请假去梨花沟,此中的许多细节,也就无从知晓。
我积极地争取下乡,不是因为我有多么进步。梨花沟给了我最理想主义的想象,我从来就没觉得下乡是一件痛苦的事。恰恰相反,我觉得这可比上大学有意思多了。它几乎就是一件浪漫的事。我甚至也没觉得这中间的城乡差别,在我看来,梨花沟的人过得并不比城里人差。那时城里人吃肉还要肉票,一个月一人才一斤肉票,农村人的肉吃不完,还可以卖给城里的人呢。再说,我那时与家庭有着很大的冲突,我巴不得赶快离家出走,到广阔天地去,那里意味着自由。
当然,我没能去成另一座花果山,而是去了近郊的新都县。比起梨花沟,我下乡的地方乏善可陈。新都县的农民已经富了起来,心里都打着各自的小九九。看着下乡的知青,他们已经看到知青后面的城市资源。这儿的知青也都各怀鬼胎,一心想着“挣表现”,为的是早点离开农村。因此,同队的知青,也都成为竞争的对手。
梨花沟那种与世无争的陶渊明式的生活,在这儿,一点都没有。我们需要每年挣够足够的工分,才能买足第二年的粮食。为此,我每天都在算工分。早晨天没亮,我就跟着老乡去砍莴笋,霜冻的早晨,手指都快冻掉了。大战红五月时,我连着三晚没睡觉,在抱着麦穗,走向脱麦机的一百米的路上,我就能连打两个盹。
梨花沟知青那种大集体的感觉,在这儿,也一点都没有。我感到沉闷和孤独,大多数休息的时间,我都用来阅读。后来我常常想,如果我也下乡到梨花沟这样的地方,我可能会像付天林一样,成为一个果园诗人,绝不可能在多年后,写出《静安庄》。
1976年,“四五运动”在天安门广场爆发了,我还记得在成都的天府广场,也有人贴出“四五运动”中那些激动人心的诗词。我在“文革”期间,就养成了看大字报的爱好,不是看其中的内容,是看谁的文采好。当我读到著名的“我哭豺狼笑,扬眉剑出鞘”时,我被极大地震撼了。
“四五运动”被镇压了,我最关心的是写出“扬眉剑出鞘”这首诗的人,后果怎样。很快,各种小道消息传来,说此人被枪毙了。
过了没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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